行路人在路口踌躇。
“以我名声，若自论剑峰下山，必受人关注。不如从那处转往主峰而下，乔装改扮，藏身人群。”
很快，他心思落定，转向而行。
祁门山山脚。
路青像是一个游山玩水的游人，一身锦衣，脚步虚浮，浑不似一个身怀武功之人。
然而当他在人群中，看到一个人时，心却缓缓沉了下去。
这是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的人。
他叫何昌。
是一个据说很崇拜自己的人。
他这时应该在山上，而不是在山脚的镇子，毕竟外门弟子除非师门命令，是决计无法下山的。
何昌出现在这里，代表了许多可能。
但无论哪一种，都不是现在的路青想要看到的。
在他怀里，藏有一本天下前三的绝学，只要学成，纵横武林只是等闲，称霸江湖也不再是虚妄。
路青一直对自己都很有自信，尤其是在武功上。
“不知路师兄为何出现在此？”
何昌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崇敬，但路青听来却感到七分诡谲。
在这很反常的情况下，此人却仍和往常一样，这岂不是最大的反常？
“门中有事罢了，我尚有要事，不便多聊，改日再会。”
路青绕过他，何昌却快走几步，又拦住他的去路。
“有一事请师兄解惑，我明明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人，日夜巡视，从无怠慢，师兄却如何绕我的眼线，下得山来。”
路青忽然怔住了，这番话是他从未想到的，这绝不是一个能从区区外门弟子口中说出的话。
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看清楚面前这个人，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，沉默无疑是最好的回答。
见他不语，何昌笑道：“请师兄随我一行，见一个人如何？”
路青微一思量，便应道：“好，带路。”
医馆。
嵩林往嘴里灌着酒，将半壶酒饮尽，他擦了擦嘴，满足地打了一个响嗝。
“要不是大师兄说起，我还真不知道你在医馆里打杂。”
他看了看柜台里枕着头的舒清清，凑到跟前小声道：“怎样，你是不是对老板有意思。”
“哪里，师兄莫要说笑，我于此只是学些医理罢了。”
夏稚合上书页：“二师兄今天怎么有空来寻我，我记得你不是离山办事去了吗？怎么，事办完了？”
“是啊，我本来还想在外边快活快活，只是在几天前，收到首座传讯，信中没提何事，只是要我回到山里。”嵩林打了个哈欠，“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，连赶了三天四夜才回来。”
“辛苦师兄了。”
“熬了点夜，身子还扛得住。不过我这一回来发现，门里确实闹得沸沸扬扬。”嵩林揉着满是胡茬的下巴，“不过跟咱们铸剑坊没得关系就是了。”
嵩林是个豪爽脾性，不用询问便把话一股脑地说出来。
“听说向真传要结亲，那人还只是个内门弟子，以前好像见过那人，叫路青来着。不过这人转眼间房屋就被烧毁，听说是杀了什么厨娘，真是乱糟糟一团……”
嗡……
夏稚怔住了，脑中忽然一片嗡鸣之声，那是剑鸣。他忽地闭上眼，一滴泪珠从眼中滑落。
“师弟你怎么了？”
“范格死了。”
夏稚怅然道：“我不杀伯仁，伯仁却因我而死。”
天冷，冷得直入肺腑。
只短短几天，山上气温便像入了冬。
路青之事，发展得颇为诡异。
门人无人再提及此人，就像是他从没有来过一般。
在霄永昌离山之后，门派里并未像许多人预料的那样，降始凡开始大权独揽。
相反，这位向来高调的修武楼首座，开始低调起来，整天闭门不出。
门里甚至开始流传起，降始凡唯恐死对头立下大功，早就悄悄跟着霄永昌离山去了。
这则传言越传越广，而修武楼则根本没有辟谣的意思，反而任由流言广布。于是这则流言在有心人的拨弄下，传得越发有鼻子有眼，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，好像成为了心照不宣的秘密，成为一个真相。
一个虚假的真相。
时间从暗潮汹涌中来到十一月。
“勿要理会这传言，降始凡绝没有离山，此人蛰伏越久，意图便越大，事情便越发不好办了。”
一人点在地图一处：“便于十日巳时，大举进攻，直摧祁门山主峰！”
有人问道：“为何不趁夜进攻，反而挑选在白天如此岂不是让敌人发现？即便有诸多安排，但砺剑派毕竟是天下第一大派，高手数不胜数，如此进攻，岂不是大折兵马？”
“哈！”那人未作解释，只是轻笑一声，狠狠咬下一颗通红的苹果。
汁水横流，顺着果肉流下。
“砺剑派有五峰八堂，天下第一派名副其实。我们趁夜攻击，即便拿下主峰，不能立威天下，徒损兵员。就算是一时攻下，也只会让其压制内乱，凝聚力量。以我们的实力，是绝对守不下一个砺剑派的。所以我们必须要在白天攻击，挫他的锐气，与他们的精英正面对决，让天下一见我百魔教兵锋。且我们只打主峰，不打其余四峰，便是利用他们彼此间的龃龉，使得他们摇摆不定。”
一人指挥若定道：“正面一战，一战便要砺剑派分崩离析！”
……
修武第七楼。
屏风后的人负手而立。
“消息传得如何？”
许仪恭敬道：“如今已传至整个门派，就连江湖上也有不少流言。”
“很好。”
他接着问向另一人：“霄永昌如今在何处？”
“回禀首座，此人如今驻马天北山下，想是等待其他派门之人。”
“确认是他？”
“应不会错，他随身所带一方剑匣，日夜不离。若是假身，当不会如此让神剑离身。”
降始凡摇了摇头：“不可大意，左右只是一个木头匣子，内中换剑也未可知。”
他缓缓踱步，半晌开口道：“鬼盗欠我一个人情，吩咐人递信给他，让他务必确认剑匣真假！”
“是。”
“井持失踪已有些时日，可有找到他？”
霄飞云恭敬道：“我已暗中派人寻找，据目击者称，他在二十一日上午，出现在望天峰，却不知是何原因。”
“属下有些猜测，在那日路青叛门逃亡，或许正被井长老看见，双方冲突，死于路青之手。”
“罢了，死便死了。”
许仪出声道：“此外还有一事，前真传谷勇莫名失踪，门人无人知晓其下落。”
不待问询，霄飞云主动道：“此事，我也派人探查，前日谷师兄还好端端，却在次日毫无征兆地消失了，不管如何探查，山中也无人见过，更无半分蛛丝蚂蚁。属下不仅怀疑，他或是心中郁郁，悄悄离山行走江湖去了。毕竟对他来说，这也是一个巨大打击。我已命人在江湖里发出消息，让人时刻注意。”
首座点了点头，赞道：“你做得很好，很圆满，确实得力。”
“今日事便罢了，我将继续闭关，十日后，出关与向掌门一决。些许小事，尔等自作决断，不可扰我。”
“是……”
霄飞云，许仪两人同时躬身应道。
再抬头时，屏风后的人已消失不见。
许仪看向霄飞云，眼中露出痛恨的情绪：“你做得好啊。门中长老莫名失踪，竟不起一丝波澜，好手段，好手段。”
霄飞云恭敬行礼：“岂敢，长老如此说，可是错怪飞云了。井长老不幸死于叛徒之手，又与我何干？”
“可恼，昔日竟还是我举荐与你，不想是引狼入室。”
“小心些。”许仪声音压得极低，“可不要有什么马脚被我抓住啊。”
“长老此言何意呢？”霄飞云头压得很低，恭敬的礼节完美无瑕，任谁也挑不出错处。
“哼。”许仪拂袖离去。
霄飞云抬起头，望着屏风。
死了一位长老，他便掌握了一位长老的实权，与另一位长老平起平坐。
若是，再死一位长老。
或者，死一任首座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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